“虽然不记得你的名字,但你救我一命,也算替你报仇了!”李琎呢喃着,伸手将脸上的血污抹去。
从倒地的百夫长身上移开视线,后方的吐蕃追兵却并未因长官的死亡而停止追击。
环顾四周,林中溃散的唐军正在被收割、杀害!有反抗者在杀伤一名吐蕃军后,很快又被其他敌人洞穿了身体。还在坚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,其余的要么死难要么便只能亡命奔逃。
看着这一切,李琎莫名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愧疚感。一将无能累死三军,这其中何尝没有他监军的责任呢?
可他分明才刚刚来到这个时代,有些人只觉得眼熟却根本想不起他们的名字,这应该是原主脑海中尚存的愧意吧?
摇了摇头将心底的杂念驱逐,马匹奔跑时带来的颠簸让他头顶愈发胀痛,但思维却清晰起来。
盛唐的郡王权势还不如一州太守,但好歹也是王爵,锦衣玉食。但如今四面皆是吐蕃军,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安还难说的很!这个他无数次向往过的时代,即便是要死,总该去瞧瞧长安的繁华,看看究竟何为盛唐!
然而马背上的那些吐蕃骑兵却不给李琎思考这些的时间,他们紧催战马高举武器杀向拼命奔逃的李琎等人。
林中追杀其他唐军败兵的吐蕃人亦有向他们靠拢的趋势,看来是想趁机将他们包围起来。
眼看追兵越来越近,李琎拍了拍马臀,希望它能跑的再快些。
前方,林地将至尽头。隐约能见一座赤红色的矮丘横亘在山道前方。似乎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,他一夹马腹驱使战马向着山道奔去。
但,眼前的场景依然让他大失所望……
宽阔的山道和之前的谷地一样,唐军四散而走,吐蕃人也四散而追。一幕幕的追逐与杀戮在眼前缓缓展开。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唐军比之谷地和林中的要更多一些。
同行而来的几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皆面面相觑,有人甚至忍不住长吁短叹。
李琎亦然。他深吸一口气,想怒吼!想破口大骂!
这该死的老天爷在将他送过来时想必是没看黄历!!!
松开紧咬的牙关,强压住内心的情绪,他抽出一支羽箭,搭弓上弦,一矢将正高举长矛准备刺向倒地唐军的吐蕃士兵射翻在地。
剧烈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,追兵已然近了。
“顾不得那许多了,困兽犹斗,何况人哉?”
李琎一马当先驰入山道,胸中的怒火似乎皆汇聚到掌中的弓箭之上。承袭了原主的记忆也继承了他的弓马射技,他连出数箭,轮番射倒三名吐蕃人。
正忙于追杀唐军的吐蕃士兵也纷纷注意到了林中冲出的李琎几人,他们手持利刃大吼着先后杀来。
李琎侧身避开一名步卒的刺来的长矛,箭矢没入对方的脑门。
还未等那人倒地另外一人便持矛刺来,弓上无矢,再想取箭已然不及。
“休伤吾主!”
暴喝声过,一柄横刀及时挥来替李琎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矛,疾奔的战马将那吐蕃士兵撞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。
打斗只在数息之间,便见前方追逃的吐蕃人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,纷纷操起武器向他们靠近。
李琎再次抽出一支箭矢,侧身对着身后的几人大喊:“继续冲,不要停下来!”
身旁的虬髯护卫与另一名昆仑黑奴将他牢牢护在中间,从林中奔出未至百步,两人身上已添几道新伤。
而身后追击的吐蕃骑兵也已冲出树林,落在最后方的两人身受数创,就连脑袋也被削掉一半,红白之物溅的满地都是,惨不忍睹!
眼见又有吐蕃人持矛欲刺向掉队的同伴,李琎一个回马箭将之射的惨叫一声坠下马去。
大地的震颤似乎又剧烈了一些,各方的嘈杂与嘶吼搅的人心烦意乱。
前有围堵,后有追兵,如此情形只要稍有停顿便会被越来越多的吐蕃军包围在人海之中。
“监军莫惊,千牛卫来也!”
那声音异常洪亮,李琎寻着发声处看去,只见一队两百余骑的骑兵沿着树林从左侧山道绕行驰来。
看着那些纹花绣绿的华丽轻甲,旁边的虬髯护卫指着那边惊喜道:“郎君,是千牛卫。我们有救了!”
面对着突破杀出的千牛卫,吐蕃追兵一时无备被从正中拦腰截断。
千牛卫,这可是长安禁军中最为特殊的存在。既不属于南军也非北军,而是皇帝的贴身卫率。虽只有两千人但他们个个皆擅长搏杀且弓马娴熟,就相当于大唐的特种部队。
除了随侍皇帝左右,千牛卫还会承担一些保护钦差等外出的职责。就比如狄仁杰每次奉旨查案皆有一校千牛卫护其周全,李琎这次赴陇右监军皇帝同样给他调派了三百千牛卫。
宽阔无比的赤岭山道各处皆是吐蕃士兵在追击溃退的唐军,只有这里攻守异势。千牛卫将吐蕃追兵一分为二然后趁机掩杀,将他们杀的四散而走。
方才高呼的那名校尉浑身浴血,他连杀数人奔到李琎身边。
“俺们被溃军裹挟,不得不退。莫有护得监军周全,请勿要责怪!”
他操着一口剑南道西川的当地方言,在李琎听来却格外的亲切,因为他生前便是成都人。
“无妨!”
李琎看了这个显得十分粗莽的军汉一眼,随即伸手指向南面。
“吐蕃人的步兵在那里集结似是想要拦阻吾等,若是让他们摆开阵势,则我们俱为吐蕃人刀下之鬼。”
“监军放心,俺这就让兄弟们过来。”
伴随着校尉的呼喝声,千牛卫迅速朝他靠拢过来。但前方的吐蕃人也在有条不紊的集结,李琎心急如焚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在不安的挪动四蹄。
“监军居于阵中,俺们护送你杀出去!”撂下一句话,那校尉一马当先冲了出去。
看着已然列阵完毕的吐蕃人,校尉一挥马槊大骂道:“老子日他仙人板板!”
“兄弟们,和这帮龟儿子拼了!就是把命撂在勒个地方也必须护得监军周全!”
李琎的话在身后传来。“不………我们一起冲出去。”
千牛卫校尉惊讶的发现李琎并未退到随后驰出的千牛卫之中,而是紧随在他身后,只是将再无箭矢的雕弓插入马袋里。
“听到了?俺们一起冲出去。”
“冲……!”
“冲!”
“对面的吐蕃番奴,你爷爷我的大好头颅就在此处。有种,便来取之!”
“大唐万胜!”不知道是谁最先高呼。
战马持续提速,肾上腺素急剧飙升,血气上涌!
昔日,空有满腔热血,却愁知己!
而今,向往的浴血沙场便在此时,纵然敌众我寡,但身边皆为同袍。
反正也死过一回了,再死一次又有何妨?
热血在腔道中烧的滚烫,已然沸腾!李琎抽出长剑亦然大吼。
“大唐万胜!”
呼应之声震动山峦、乌宇!
附近与吐蕃人缠斗的唐军散兵闻之,也纷纷向着这处涌来。他们要以残存的生命向吐蕃人发起最后的绝地反击!
疾速狂飙的马蹄声带着如鼓点般的节奏冲向了吐蕃人围堵的阵列,李琎双眼怒睁,脖颈间的血管根根暴起。
环顾四周,每名唐军俱是双目赤红血脉喷张,他们嘶声呐喊着狠狠撞入吐蕃阵中。
哀嚎之声,此起彼伏。
一根长矛刺来,李琎侧身躲开,而后狠狠一剑,贯入对方的脖背。
喷溅的热血染红了他的双眼,宛如饿到极致的雪狼,目中只有嗜血的杀戮!仿佛只要停下挥剑的动作便会立刻血管炸裂经脉尽断而亡。
矛杆击在身上,他还之以剑刃。
刀锋砍中身体,他给予对方一个利落的死亡。
这败军后的战场似是老天刻意为他准备的杀戮盛宴,头上的阵痛早已消失,四肢百骸充盈无比,气力无穷无尽。
直至再也挥不动手中的武器,吐蕃人不知何时从眼前消失了,一条清澈的河谷出现在眼前。
“是煌水!”有人惊喜道。
“前面就是大唐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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