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言年看着少年恍惚一瞬。
而恰此，少年已抬眸看向谢言年，平声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面前的少年声线低沉，伴随着变声器未完全褪去的沙哑，很陌生的声音，和宁西城截然不同。
不等谢言年开口，楼下忽然咣当作响，垃圾桶被人一脚踢翻。醉醺醺地中年男声响起，男人大着舌头骂骂咧咧道：“龟儿子的！又输了！妈的，老子，老子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近，少年一下紧绷起来。
他一把扣住谢言年的肩膀，匆匆将她往楼上推，慌忙间丢下一句：“四楼没人，你快躲上去！等他进家了，你就赶紧走，别再来了！”
看着少年急切的样子，谢言年鬼使神差般顺从躲上了楼。她才在黑暗中藏匿好身形，醉鬼便上来了。
谢言年听到醉鬼同少年说话：“你站在这里干什么！？他妈的，就是你站在这里挡住了老子的财气！老子的财运才会进不了家门！”
“老子打死你个扫把星！没用的玩意儿，败坏老子的运气……”
少年声音阴沉沉地：“你怎么不死在外面？”
“你敢咒老子？走！进去！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！”
楼下的门被“嘭”地一声关上，然后吵闹辱骂扭打的声音，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，传进谢言年的耳里。
谢言年报了警。
宁兴国被拉上警车的时候，格外不爽，梗着脖子同警察吼：“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！你们凭什么抓老子？他是我儿子，我打死他都是应该的！”
在外面守警车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情况，看到人出来后，问同事：“互殴还是家暴？”
宁兴国还没钻进车，听到警察的对话猛然就激动了，似乎是觉得和儿子打架会丧失他作为父亲的颜面，所以他宁死不认。
他一把拍在车门上，酒气熏天地喊：“他敢？！他是老子的儿子，他敢打老子？只有老子教训儿子的！”
警察将他往车上一推，没好气地说：“有什么话，到警局去说吧。”
少年作为当事人，也上了警车。
一路上，宁兴国都在口吐芬芳，骂牌桌上运气背，骂警察管他们家务事。
到了警局后，两人被分开录口供。
谢言年赶到的时候，少年已经录完口供了，此刻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，正拿着冰袋敷脸消肿。
她上前，坐到了少年身旁。
少年说：“你报的警。”
谢言年“嗯”了一声，然后转头看向少年，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宁北杨。”
宁北杨，宁西城。
谢言年默念着这两个名字，不等她问，宁北杨就主动道：“宁西城是我哥。”
谢言年露出惊讶的表情，从碰面到现在，她从未提过宁西城这三个字。
看出她的心思，宁北杨垂下眸，声音平平地说：“我知道你，姓谢，我哥的高中同学。”
谢言年更惊讶了，不等她追问，宁北杨就先一步开口：“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，你先告诉我，你今晚来我家干嘛？”
谢言年顿了顿，思绪百转千回，但最后还是如实道：“我今晚才知道你哥的事情，我……想了解清楚究竟怎么回事。”
少年的目光咄咄逼人，直勾勾地盯着她：“我哥的事情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我与他是同学。”
宁北杨嗤笑一声：“小学、初中、大学，人这一生，同学可太多了，每个同学你都关心吗？”
谢言年敏锐察觉到，少年似乎是想步步逼着她，逼着她说出个不那么冠冕堂皇又与众不同的原因。
她看着少年的眼睛，沉静片刻，最后缓声说：“高一冬令营，游湖的时候翻了船，是他救了我。”
船身翻滚时，谢言年的救生衣被船上利器割破，整个人在往水下沉。
她本是会游泳的，可也不知是冬天的湖水太寒，还是被吓到了，那会儿突然腿抽筋。
冰冷刺骨的湖水没过她的头顶，在她几近绝望快要窒息的时候，是宁西城将她从湖水里托了起来。
谢言年闭了下眸，缓了几秒才又看向宁北杨。
她浅浅笑了一下，声音温柔：“这是原因之一，除开这个，还因为我喜欢他，在他救我之前就喜欢了。”
宁北杨手中的冰袋“咣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他失态的震惊瞪大了眼，好半天，才颤着声音说：“你，你喜欢我哥？”
谢言年被问的心头莫名酸涩，她藏了这么多年的暗恋，这一刻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，终于放在人前。
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了。
她扬起笑看向宁北杨，嗓音依旧温柔，语气轻松地说：“喜欢啊，一直喜欢的，现在也喜欢。”
说话间，谢言年眸中闪着泪光，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心酸。
宁北杨猛然起了身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，对谢言年说：“你跟我来。”
他们又回到了破旧的老小区，谢言年在楼下等着，不多时，宁北杨捧着一个盒子下来了。
他将盒子和一张纸条递给谢言年：“你回去看。”
谢言年直觉这箱子和纸条都与宁西城有关，但不给她多问的时间，宁北杨将盒子丢给她转身就走了。
回家的一路上，谢言年的心思都在怀中的盒子上，她既好奇里面是还什么，又隐隐有些无法言语的情怯。
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。
谢言年抱着盒子径直去了书房，她将桌子上原本的东西收了起来，直到收拾出一大片空间，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。
映入眼帘的是个残旧日记本和一张泛黄的一寸白底照片，照片上的人，是她。
谢言年心尖颤了颤，她翻开日记本。
第一页只有一句话，连个日期都没有。
——原来她姓谢。
第二页依旧没有日期：
——今天她是主持人，站在礼堂台中央，拿着话筒，整个人在发光。
第三页：
——她好像很喜欢柠檬水。
第十一页：
——她掉湖里去了，把我吓得心跳都停了，还好最后她没事。
第十二页：
——她说她要感谢我，要送给我礼物，我拒绝了。
第十八页：
——她说想和我做朋友，天知道我有多开心，也只有天知道我有多恐惧，最后理智让我拒绝了她。我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，她在阳光下，我生在泥潭中，她没有看到我的不堪，已经是老天的恩赐，不该奢求更多。
第二十二页、第三十页……第n页。
每一页都是与她有关的短短一两句话，直到最后一页，是两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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